■ 水里社區服務專案 方巧娟 護理師

70歲的李阿嬤，50歲時由住在台灣的同鄉朋友介紹來台灣，嫁給一名已婚喪偶的男子，嫁來台灣8年左右先生就往生了，阿嬤本身沒有生小孩，獨居。村莊的人排斥她，因為她常常在村裡亂罵人，不管婚喪喜慶她都會去鬧場，身上總是散發濃濃的異味，村裡的人有的說她智能有障礙，有的說她精神有問題，但因為阿嬤不喜歡跑醫院，不喜歡吃西藥，所以一直未確定診斷，會幫助她的只剩鄰長、鄰長夫人(客家人)及麵攤老闆娘(印尼人)，鄰長夫人說阿嬤總把自己的家弄得亂七八糟，食物放到發黴也不去整理，衣服亂買亂丟甚至堆積如山，夫人跟麵攤老闆娘曾去家中幫她大掃除過，因為阿嬤家沒有熱水，也會叫阿嬤在自己家中洗澡，但阿嬤會拒絕並說她習慣洗冷水，對於自己的身體照顧及環境清潔執行力差，所以鄰居幫她申請長期照顧服務。
第一次相遇，阿嬤對我充滿敵意，站遠遠的不敢靠近，不正眼看我，跟她說話也不理，每次都是透過鄰長夫人再問一次，她才會回答。當時我想或許是因為我說的她聽不懂，所以不回應我，畢竟阿嬤是印尼人，來台灣只能用印尼話及客家話跟人溝通，台語頂多講上一兩句，我都必須透過鄰長夫人協助溝通，或許因為溝通不易，反而耗上的時間較長，久了對阿嬤的關注也多了。阿嬤跟我很有緣，我特別喜歡她，特別的想跟她拉近關係，她最常出現的地方不外乎自己的家，鄰長夫人的家已及麵攤，每次來到他們村莊，總會順道繞去她常去的地方，跟她講講話，問她最近好不好，透過她的好朋友鄰長及鄰長夫人來了解她，見過4~5次後她開始會主動跟我說話講，終於不再認為我是壞人了。
今年夏天，居家服務單位督導來電告知，阿嬤家沒有水可以使用，居家服務員在服務過程，無法清洗家中髒亂的環境，我帶著在地廟宇的大哥去她家，想幫阿嬤做房屋修繕，整個房子評估完後，我們回到鄰長家做討論後續處理方式，因為天氣非常炎熱，一進到鄰長家，她立刻去倒了兩杯水給我們，對於她如此貼心的動作，我內心非常感動，正要喝水的時候，內心驚了一下，杯子好髒呀!於是默默的放在旁邊。雖然阿嬤有使用長期照顧服務的居家服務，主要協助沐浴及環境整理，但阿嬤不讓服務員協助沐浴，每次居家服務員打掃過後，下次再到家中服務時，她的房子總像從未整理過那樣髒亂，廚房、客廳及房間到處都是碗筷，碗中還有發黴的食物。有次經過她家，又繞進去看了一下她，發現她身上有疹子，請鄰長夫人協助帶至診所或醫院檢查，跟居家護理師聯繫並說明阿嬤的狀況，請護理師特別注意疹子情形，後來確定是疥瘡，治療兩個禮拜身體疹子好了，但隔了兩星期疹子又出現，想想大概是因為環境沒處理，所以又再次感染了，在第二次治療完畢之後，我跟愚人之友基金會的居家督導商量過後，在居家服務員的同意下，我們當起了志工，去阿嬤家進行大掃除並消毒，大熱天的我們用自製的防護裝備進去整理了一番，看著阿嬤的環境從廚房到房間再到浴室及倉庫，處處有驚喜，各個地方都看的見碗、筷、鍋子以及發霉的食物，在房間裡的便盆椅也是滿滿的屎、尿、食物及蛆，我大概這輩子也不會忘記，我是如何將那幾乎是滿出來的便盆椅搬出來外面的，每移動一下，裡面的異體就會濺出來，濺出來在地面上的液體還能看見蛆在蠕動，還好我有做防護措施，才不怕噴到自己的鞋子。在努力一番後，阿嬤非常貼心的用水龍頭的水泡了好幾杯不知道是咖啡還是可可粉的飲料給我們喝，上面沾有污垢的杯子加上生水，我想在場的人應該都覺得阿嬤既窩心又可愛，大家互相推拖著誰該喝阿嬤自製的溫馨飲料，因為這樣整個打掃過程，又驚又險又歡樂。
每到季節交替時期，阿嬤精神狀況就會出現異常。剛好是個秋天入冬天的交替季節，阿嬤開始晚上不睡覺，在村裡四處喊叫，吵得鄰居都睡不安寧，就連鄰長夫人也一起罵，後來不得已只好結合村長協助緊急安置，也讓阿嬤暫時居住在機構裡。入住機構這段時間，總擔心阿嬤不能適應護理之家的環境，因為在自己的環境久了，身體是已經適應了那樣的環境，果真剛入住機構1~2禮拜的阿嬤就生病了，經過安排住院治療後，現在狀況比較穩定，雖然她偶而還是會跟護理之家的住民吵架，但在護理人員細心的照顧下，把阿嬤的身體照顧得很妥當。
每次想到阿嬤，總是會心一笑，因為她讓我在這個工作有了很豐富的經歷及回憶，不知道她會不會再回到社區，但我一定會去機構看看她，只是不知道她還會不會記得我這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