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工作室主任 楊智凱 社工師
阿粉嫂又進急診室了,這回又被他兒子動粗打傷,基於保護性個案處理原則,社工同仁依往例頗為「無奈」地前往急診室,聆聽她千篇一律孤兒寡母,外加兒子不肖,半哭半怨懟的說詞。
『內容我都想要背給她聽了!』同仁虛脫地癱坐在辦公桌前嘆道,接著又補充一句『真替她兒子感到委屈』…
粉嫂家是社工同仁熟知的個案,但不是手頭不濟,諸事拮据的那類型個案,我特別檢閱了歷次的處遇紀錄,也算是理解了為何社工同仁對於粉嫂她兒子對她動手施暴一事,有一份同情和瞭解(當然不是認同與支持)。
粉嫂守寡之後,對於生活上諸般不安全感轉化成對自己唯一獨子的操控,動輒數落其成就不如人、做事不用心,對勉力維持家計的兒子而言多次奚落成了平日生活中多出來的壓力。壓力與負面情緒日積月累下來終會時不時地爆發,小則惡言回應,嚴重則出手毆打。而粉嫂則不分大小輕重,一律到院驗傷狀告兒子家暴,也順便循求情緒支持。
某次機會碰巧遇到粉嫂他兒子來院要接驗完傷的她回家,趁他調整情緒並在停車場抽菸時與他攀談,
『我真的受不了在煩惱家裡經濟怎麼過下去的時候,她只會碎碎念,念我怎麼不像隔壁家阿聰是當公務員、斜對面財哥兒子剛考上研究所…我也想要上進啊!但是阿父一過身,我不扛這個家,誰來扛?這時時機歹歹,我工作完了還要煮飯洗衫,不順依的意,全組煮好的給我扔到外面,洗好的衫給我丟去圾桶…整天嫌我沒路用,我到底有幾根血管給她這樣爆?我…我除了脾氣以外真正給她搞到沒步啦…』
連珠炮似的抱怨,在我的耳裡像極了無力的悲鳴,這是一個相當典型貌似被害人,但實為加害人的家庭問題,潛在的是家中主要關鍵人本身的自卑與不安全感,為要取得生活上的掌控與權力感,他/ 她採用了削弱生命中重要他人的權力,貶抑他/ 她的尊嚴,同時形塑出就是「因為我如此犧牲,才有現在的你」這般的家庭氛圍。但在此同時,被指責貶抑的人,特別是承擔家計的人,極易產生情緒反彈與衝突行為。在衝突之後,原本家中加害者透過法令規範提出家暴指控,反成了能充份獲取資源的被害者。
在面對類似的情形,我們會建議承受壓力的那一方,像粉嫂的兒子就是一個典型,在短期內無法改變親人的行為時,情緒層面的「停、看、聽」策略是值得參考的問題解決方法。第一時間停止與對方對話,離開現場或轉移情緒,大多情緒高漲的前提下的對話容易讓人產生要為對方的不悅負責的迷思。離開並不是消極地逃避,而是積極地避免引發更大的衝突,更形成加害-被害的惡性循環。在情緒尚可控制的情境之中,仔細省察自己的情緒與接納自己,容許自己有情緒上的極限,並告知對方自己不喜歡或不願意看到或聽到什麼樣的訊息和行為。若真再有餘力,不妨和專業社工師或心理師一同找尋這一切的脈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從中設計出屬於自己的因應策略。
前面提到粉嫂利用自己的情緒或是「弱」迫使自己的兒子走上自己想望的路徑,是一類所謂「情緒勒索」的心理遊戲,雖有學者逐漸呼籲要謹慎使用這樣的判斷,但這樣的情緒操控模式已在華人世界中的孝道文化下,造成不少悲劇和遺憾,亦是各助人專業需要加以關注的現象。